白癜风最先进治疗方法 https://m.39.net/baidianfeng/a_4202013.html这几天,张老汉高兴得一颗心像掉在蜜缸里,那个甜乎劲呀,浑身轻飘飘的。走路时,神气得脑袋瓜仰得人们只能看到他下巴的大喉节。
张老汉为什么这么高兴?自然是事出有因。
张老汉祖上三世单传。到了张老汉,挨边五十,老婆才给他生了个胖小子。张老汉高兴得差点儿没昏过去,“嘿嘿,来了个‘收藤瓜’呀!”
晚年得子,贵比黄金,取名就叫金贵。虽说是“收藤瓜”,底肥倒也蛮足,转眼间长成了风度翩翩的小伙子,还是个技艺高超的泥瓦匠。
去年,金贵单枪匹马南下广州,还真是“一招鲜,吃遍天”,受聘进了一家建筑公司。前天,儿子从广州来了信,说他已在建筑公司当了头头。
张老汉想:公司公司,最大的官当然是司令。“头头”是多大的官呢?
他又估摸开啦:好像听人说,公司里还有什么局长、科长、经理等等,“头头”是哪一等呢?搞不清楚,搞不清楚就算啦!反正儿子当了头头,当了头头就是当了官;既然儿子当了官就值得高兴;高兴就得神气!
于是,张老汉神气极了,并且逢人就吹:“知道吗?我家金贵可有了大出息喽!上司看得起,把我家金贵一家伙从经理提升到头头!我儿子手下管的人马多得足有一个团呢!除了建筑公司司令,啥个局长、经理,全得听我儿子调遣。我儿子就是建筑公司的宰相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哟!他信上说,公司里还有十几个红眉毛绿眼睛,走路膝盖不打弯的洋鬼子,见了我家金贵一口一个……”
张老汉吹不下去了,头上青筋直冒,面孔憋得像猪肝。他说不出“洋话”。憋了老半天,突然想一句话:“拜拜”,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吹下去:“洋鬼子见了我家金贵,一口一个‘拜拜’。‘拜拜’是啥意思?这是洋话,你们不懂的。‘拜拜’就是拜年叩头。人家外国人的风俗就是跟咱们中国不一样,平时老百姓见了当官的一律得喊‘拜拜’一拜年叩头。啧啧,一人当官,全家光荣嘛!我老汉脸上也添了光彩啦!”
听的人笑了,说:“金贵当了官,你当老子的可就是老太爷了。”
张老汉哈哈一笑,又把脑袋仰了起来,说:“新社会不兴这么叫。论理么,自然也是!”
听的人又说:“那黄琴姑娘可就是官太太啦。”
张老汉仰着的脑袋一下子恢复到原位,面孔也立时拉长了:“鸭吃田螺鸡吃谷,各人自有各人福,得看黄琴有多大福气!福大不到穷家去,福小难进官家门。”
听的人愣住了,张老汉莫不是要赖婚?
张老汉那话可不是信口开河。他是在贯彻执行新的“家庭会议”精神呢。
要了解新的“家庭会议”精神,先得交待一下旧的“家庭会议”精神。
三年前,张老汉夫妻俩和儿子金贵只是干巴巴地种几亩地。虽说日子比过去好了些,但经济毕竟不宽松。越是穷,张老汉就越是担心儿子打光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将祖传秘决传授给儿子:“小伙子没有老婆不用愁,只要衣衫端整勤剃头,十家经过九家留。”
不知是祖传秘诀起了作用,还是金贵这小子有哪门子邪功夫,总之,他和北村的姑娘黄琴处上了对象。为此,老两口专门开了“家庭会议”。
老太婆有点不称心,理由是黄琴粗手大脚,不那么秀气。
张老汉的观点是:秀气又不能当饭吃,最主要的是要能生孩子。说到生孩子,老太婆态度变了,并且摆出一副生育权威的架势说:“要说生孩子,这姑娘肯定能行。俗话说:‘矮脚母鸡会生蛋,挺胸脯的闺女会养儿’。你看黄琴她胸脯这么高,屁股那么大。这种女人呀,让她生上十个八个娃娃,小事儿一桩!”
张老汉虽说是个男性公民,没有生孩子的实践经验,但他联想到老太婆年轻时俏得像一朵花,花娇子必稀,差点儿就让他绝了后。便对老太婆的高论深信不疑。于是“家庭会议”很快便确认黄琴是未来儿媳妇的唯一最佳人选。
现在呢,风云突变,儿子当了官,张老汉觉得有必要重新考虑黄琴是否还有资格继续充当他家未婚儿媳妇。第二次“家庭会议”便是在这样的新形势下召开的。
老太婆是顽固派,她不懂什么新形势,还是死抱住旧的“家庭会议”精神不放:“姑娘蛮好的么,胸大、屁股大,生孩子准能行,你还穷讲究个啥?”
张老汉对老太婆的思想僵化痛加批驳:“啥叫穷讲究?三年前咱们张家穷,现在还穷?儿子在建筑公司当这么大官,坐在沙发里拍抽香烟、摇着电话,一天到晚挣的钱恐怕抵得上我老汉泥里水里滚一年。现在不讲究,什么时候讲究?儿子当了官,儿媳妇就是官太太。官太太就这么好当?你不见戏台上的官太太,坐有坐相,立有立相,行不露脚,笑不露齿,多有规矩!论长相,哪个官太太不是白嫩缴、水灵灵、娇滴滴?就凭黄琴那个大胸脯、撅屁股、脸皮黑苍苍、腰板硬梆梆、走路一阵风、说话大嗓门,够格儿?尺把高鞋跟的皮鞋她能穿吗?叽哩咕噜的洋话她会讲吗?”
老太婆偏偏不让步:“亲也定了,另扯船篷再扳舵,人家会笑话的?”
张老汉还有理:“笑啥?只不过定了亲,又没有睡到一张床上,有啥关系?现在讲究开放,你不见那些小伙子、大姑娘,八字还没一撇,就抱着啃着滚到一块儿了。肚子大了,上医院一刮,医院门,说分手就分手,屁事没有。你也不听听,喇叭里天天喊:改革,改革。国家那么大的事儿还兴改革呢,咱这小小的儿媳妇就不兴改革掉?”
老太婆被说动了,可还有点不踏实:“咱们金贵对人家黄琴的感情可是挺深呀,你要私自做主,金贵答应吗?”
老头子嘿嘿一笑:“深个屁!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以为金贵会像你一样傻?当年金贵相中黄琴,完全是秃子做和尚一一没发(法)呀。咱张家穷呀,银行存折在鸡屁股眼儿里。这叫龙游浅水、虎落平阳,只好闭着眼睛捞一个女人传传后代算了。现在金贵当了官,即使我们不说啥,金贵自己也肯定会提出要换掉媳妇的。你这老太婆呀,得好好学习学习喽,洗洗老脑筋吧!”
张老汉把肚子里所有的旧货色、新东西一股脑儿搬出来,击败了顽固派老太婆,硬是要把儿媳妇换掉的决定。
会议结束后,张老汉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撕了十二张信纸,写了一封二十四个字的信,把换掉儿媳妇的决定通知了儿子。同时又在村里到处吹风,大造舆论。
一个月后,儿子来了信,信纸有好几张。张老汉连看带琢磨,搞到后半夜才算弄清了儿子信中的大概意思。这一弄清不要紧,张老汉的脸儿白了,腿儿软了、手儿抖了、出气儿也粗了。
信上说,儿子他们的公司负责建造的一座大楼竣工了,公司里开庆功大会。儿子一高兴,亲手放了几个炮仗。不料一个炮仗拿颠倒了,“砰”地一声,炸在儿子脸上。伤倒没有大伤,可毁了容。整个面孔黑乎乎的,洗不净、擦不掉,还留下了五十四颗火药麻点。儿子信上说,他现在最担心、最最担心的是怕黄琴姑娘知道了会辞掉婚事。如若那样,这辈子可要打光棍了。儿子信上叫他们做父母的要想尽一切办法,采取最最有效的措施,务必不要让姑娘飞掉……
鉴于新出现的严峻形势,第三次“家庭会议”紧急召开了。会上,老太婆一顿炮火把老头子轰得差点儿脑袋钻到裤挡里,“都是你这个老东西!我早说黄琴姑娘蛮好的嘛,你偏要村东、村西、村南、村北到处乱吹什么要换掉儿媳妇。现在好了,掉个儿了。说不定人家要换掉咱们金贵了!要是黄琴姑娘真把咱们金贵甩了,没二话,我也要把你这老东西换掉!”
张老汉低着脑袋抽了足足个把钟头的烟,这才哭丧着脸,长叹一声说:“儿子成了麻脸的事要绝对保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三天之内,要千方百计哄骗黄琴姑娘办妥一切手续,动身去广州儿子那儿结婚,把生米煮成熟饭。”
老太婆说:“要是黄琴到了公司,见儿子那张麻脸,大吵大闹不进洞房怎么办?”
张老汉说:“能由她?公司里可不是胡搅蛮缠的地方。金贵一拍桌子,这个洞房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金贵手下那么多人,哪一个不是扯顺风旗、替当官的说话?黄琴人地生疏,一个巴掌拍不响,还不是乖乖地钻进金贵的被窝里?再说,她要是不结婚,这辈子就休想嫁人,只要我们金贵不放手,看哪个小伙子敢动她的念头?破坏官婚比破坏军婚还厉害,是要吃官司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一切按照张老汉的部署进行着。第三天,黄琴果真南下广州和金贵结婚去了。
生姜还是老的辣!张老汉暗暗高兴。
过了十来天,儿子来信,说是已经和黄琴姑娘结了婚,趁婚假期间要回来看看他们老两口。让老两口某月某日到车站去接。
在去车站的路上,张老汉一想到儿子脸上那五十四颗大麻点,心里比针扎还难过,可转念一想:面孔麻有啥关系?儿子当了官回家,戏台上叫“衣锦还乡”。这可是最光彩不过的事,于是他的脑袋又仰了起来。儿子从汽车上一下来,老两口就像被孙猴子的定身法一下子给定住了。
儿子的脸蛋儿光溜水滑,即使用高倍放大镜也找不到有啥麻点。张老汉结结巴巴地问:“金贵,你脸上……”
话还没讲完,新媳妇黄琴抢过话头说:“爹!您不想换掉儿媳妇了,金贵脸上的麻点还有啥用呀?”
张老汉一惊,随即什么都明白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再也不敢看儿媳妇一眼,脑袋瓜耷拉得让人们只能看到他发亮的秃顶儿。